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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贺之漾刚跪下,已听上头的老太太笑道:走了不少人家吧?跪跪起起的也不累?带着孩子们找地方歇歇吧。

  贺之漾立刻觉得这国公夫人有同理心,不自觉抬头望去,只见炕上铺着黑狐皮的褥子,上头搭盖着寿字靠枕,一个望去七十多岁,风韵犹存的慈祥老太太含笑看着他们。

  老太太望见贺之漾,眼神倒是一亮:这孩子是你家小子?今年是第一次见客吧?

  任安伯忙笑着应道:是我家小儿子,眼看要加冠,也随着出来走动见见世面。

  倒生了个好脸蛋,长得和他哥哥一样出挑。国公夫人看贺家兄弟二人身着长袍,如芝兰玉树般喜人,特别是小儿子一双眼眸如秋水般澄澈清亮,不由得多看了几眼:快让孩子们好好歇歇。

  国公夫人一发话,立刻有仆从上前把他们搀起,引到一旁的雕漆椅子处去做。

  这是花厅的一角,五六个椅子共用一个雕花小桌和脚炉,每个桌子都有五六个侍女伺候着茶饮,算是权贵休息区,贺家刚来,自然要坐坐喝杯茶,闲话一番再走人。

  周遭人都在寒暄谈笑,说些京城勋贵的家常,贺之漾百无聊赖的接过侍女手中茶,无聊的喝了几口。

  刚喝两口茶,忽然看到两个如画中人般的小少爷配着璎珞穿着斗篷,进屋跪在地上磕了个头,乖乖巧巧一起喊奶奶。

  贺之漾只觉得是这国公夫人的孙子,并未多留意,谁知同桌的几个男子却登时窃窃私语起来。

  瞧瞧瞧,这不是夫人的男孙媳妇儿么?

  啧啧,孙媳妇还真是男人啊,天啊,竟然当着大庭广众叫她奶奶,她还笑着应了!

  这是她亲自促成的婚事,自然极喜欢这男孙媳妇的!

  男孙媳妇儿?

  咳咳咳,贺之漾端茶的手一抖,登时咳个不停,漂亮的眼珠不由看向那两个交往甚密的男子

  他们正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呢

  两个男人!?贺之漾如看稀罕皮影戏似的不住看了好几眼

  半晌回过神,也对,人家是夫妻贺之漾吃惊不小,其实在现代冲击倒没这么大,但他真的没想到大鸣朝风气竟开放至此。

  你说她孙子喜欢男人,这要是放在别的府邸,岂不是要打断腿的,可是老太太却主动请了圣旨,成了这桩婚事旁边的男子说:倒是不避讳呢。

  贺之漾眸光一紧,耳朵不由竖起来。

  何止呢?有人笑道:听说国公夫人从此喜欢上了做这断袖媒人,京城里大大小小男子的婚事,她倒拉郎配了好几对,还笑言说不论家世,只要是男子相爱,皆可由她证婚!

  贺之漾啼笑皆非的摇摇头。

  正在此时,忽然有人笑着走过来,挤到他和他哥中间:哟,贺兄,好久不见,怎么?把弟弟也带过来了?

  贺之漾往左瞟了一眼,认出这人是程家的长子,同窗程乘的哥哥。

  贺之济沉稳的声音传来:是的,家父想让弟弟多历练历练。

  历练历练好哇!说起来,拜年相贺这事儿也的确该是嫡子抛头露面,免得从小缺管少教的,冲撞了贵人。程乘哥笑道:眼看你家弟弟出落成人才,兄弟也真是高兴!

  贺之漾眉头一皱,强压下火气。

  这人脑子有毛病吧!什么嫡子庶子的,这不是刺他哥的心么!

  他哥和他这具身子不是一个母亲,他哥的娘细论起来是他爹的第一个媳妇,刚扶正就病逝了,贺之漾的娘是续弦,但这么多年下来,贺家从来没有纷争,他哥哥挑起了贺家的担子,家里的大小事儿都是他哥做主的。

  这人左一句嫡子,右一句缺管少教,这不是怪声怪气讽刺吗!?

  贺之济笑得仍四平八稳:这话有理,贵弟程乘亦长成了,他是嫡出,想来不会缺管少教,怎么今日没来抛头露面呢?

  贺之漾听了差点笑出声,程乘在国子监便欺压弱小,前几日又因为喝花酒和侯府的少爷们打起来,被程爹在除夕夜打了一顿,现下都起不了身在床上躺着,他哥拿此事阴阳怪气,倒是正戳在程家死穴上。

  程乘哥闻听自家丑事,果然面色一变,无能狂怒道:我和弟弟一母同胞,凡事自然有我代劳即可,拜贺的名分本就是来一人,若兄弟二人都来了,位次若没有分明白,倒容易争破头呢!

  一般都是有爵位的勋臣携正室夫人和二人的嫡子,程乘哥这么说,是在冷嘲热讽贺之济名不正言不顺,贺之漾眼看要长起来,小到拜年位次,大到伯爵的继承,他这个嫡子肯定会和哥哥相争。

  是程乘哥吗?怎么?今儿跑来给我哥讲规矩?贺之漾放下茶杯,冷冷挡在贺之济前面,嘴角轻翘:你们程家的规矩还真有趣,真是教的好子侄,一个拜贺的位次都能引得兄弟相争?我们贺家还真开了眼界。

  哟。是贺家小少爷啊。程乘哥阴阳怪气道:听说小少爷甚是乖巧,连上学的月例银子都管在哥哥手里,被爹管还被哥哥管哈哈哈哈,你兄长当的真风光哦!

  有些人真的欠揍,总想挑拨别人家鸡犬不宁,他是想着贺之漾性子受不得激,当着众人说他被哥哥管着,让贺之漾大丢面子和哥哥渐生嫌隙。

  我年纪小,听父兄的话可以少走弯路,免得像某人一样长歪了。贺之漾意有所指的看看程乘哥,声音不高,但恰好在座的人都能听到:我哥哥少年高中,前为朝廷平叛剿盗,后在京营勘查火器,把队伍操练的极为出色,前前后后还为兵部省了一千多两银子!有这样的哥哥管教我是我的福气。

  贺之漾嘴角带笑,状若无意的扫过程乘哥:若我哥哥每日在京城喝花酒斗鸡走狗,那我自然也不会服他!

  每日都眠花宿柳的程乘哥登时被讽刺的涨红了脸颊,伸出手道:你

  我被哥哥管不丢人,你管不住你弟弟才丢人。贺之漾冷冷看他道:有心思伸手管我贺家的事,不如先关上门把自己的破事理清吧!

  贺之漾话音一落,周遭不少知道程家丑事的人都窃笑起来。

  瞧瞧,瞧瞧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?程乘哥丢了面子,脸一板,干脆拿出长辈的模样:之漾,你和舍弟年龄相仿,我提点你几句,也是为了你好啊。

  我说这几句,更是好心啊。贺之漾眨眨眼,阴阳怪气道:您怎么说也是程家嫡子,以后免不了抛头露面,今儿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少管闲事,知道分寸。我提点你几句,也是为了你好啊!

  程乘哥还要再言语,已有人跑过来看向贺之漾道:小少爷,老夫人有请。

  贺之漾一怔,忙跟着此人走过去。

  他们这边儿刚一笑闹,老夫人便看到了眼里,此刻,老夫人噙着笑看向贺之漾:小小年纪,倒知道一门心思袒护你哥哥!

  贺之漾那几句话恰好落在她耳中,贺之济的优秀自然毋庸置疑,但被自家弟弟护崽子似的说出来,倒很让人动容。

  老夫人边说边点头,语气中的赞扬是藏不住的。

  贺之漾耳朵有点红:是我哥平日里对我好。

  其实他对他哥一向寡淡,只是因为前世对比,觉得这便宜哥哥还成,再说他贺之漾的哥哥,怎能让程家的缺心眼欺负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