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(2 / 2)
影子突然站了起来,已经完全没有人的轮廓。广濑不假思索地躲到实验室的角落。那个影子站立时,足足有两公尺高,扬起弯曲的脖子,摇晃着像蛇一样的上半身,终于看到了它眼鼻很尖的脸。
那是高里的自我,因为始终被抹杀,所以在暗中不断扭曲,当然变得极度丑陋。人在内心饲养这么丑恶的怪物。
怪物摇晃着慢慢靠近,混浊的海水味道越来越强烈,张开血脓色的下颚,内侧的牙齿在从窗户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微微发亮。他突然想起在高里家中看到的尸体凄惨的样子。
——原来是它干的。
广濑极度冷静地想道。在他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,怪物挥动前肢,他的胸口受到冲击,接着是肩膀。一阵被掏空般的疼痛,他立刻用手按住肩膀,手心有温热的感觉。
他的膝盖一软,当场跪在地上。怪物带着一股强烈腐臭的海水味道,逼到广濑面前。广濑的视线停在它的牙齿上,无法移开。
就在这时,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,一道闪光照进实验室。
怪物似乎吓了一跳,停了下来。
「老师!」
怪物听到高里的叫声,立刻弯下身体,转头看着高里。广濑看到它身后靠走廊那一侧的黑色帘幕掀了起来,正午的阳光从那里照了进来,广濑看到了它丑恶的样子,当帘幕垂落时,它再度恢复成漆黑的影子。
被刺眼光线灼伤的视力终于恢复,广濑看到了怪物后方的高里。
「赶快住手!」
高里大声说道:
「为什么要做这种事?有什么目的吗?」
怪物弯下身体,无数只手撑在地上,迅速逃向一旁。挡住视野的东西消失后,广濑可以清楚看到高里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怪物。
「他不是我的敌人!请你不要再对付他了!」
怪物步步后退,垂头丧气,身体缩成一团,就像狗挨骂时的样子,广濑不由得感到滑稽。
「你到底是谁?你和我有什么关系?」
怪物立刻缩着身体,它的影子也缩小了,越来越像普通动物的影子。
「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我,你们最应该惩罚的是自己!」
高里看着广濑,快步跑了过来。
「你还好吗?」
「……没事。」
广濑在回答时,仍然注视着那个影子。那个影子已经完全变成了狗的外形。
「我们……」
那个影子突然开口说话,高里回头看着它。
「有责任和义务要保护你。」
那是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,影子缩得更小了。
「……责任和义务?」
「我们是因为你而存在。」
「什么意思?」
「就是因此而存在……就是这么……定的。」
随着喀啦喀啦的散落声音,影子已经变成宛如婴儿般的大小。
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!」
只听到喀啦一声,怪物的身影消失不见了。
教室外突然响起叫声——
「高里!」
这次真的是后藤的声音。
实验室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。走廊上除了后藤以外,还有将近十名老师。明亮的光线下,发现高里身上有无数割伤的伤痕,实验室靠走廊那一侧的是木框窗户,有一扇窗户被打破了,走廊上散落了很多玻璃碎片,地上还有一张椅子。
后藤对其他人说:「这里交给我吧。」广濑把手伸进打破的窗户,把黑色幕帘翻了起来,实验室内没有任何异常。
5
「我听到有人打开化学实验室的门。」
后藤在学校附近医院的候诊室,露出困惑的表情说。
「走去一看,发现高里神色紧张地拿了一张椅子出来。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,他说你被关在隔壁实验室了,所以就和高里一起冲了过去。实验室的门的确打不开,我还来不及思考该怎么办,高里已经打破窗户、冲进了实验室。我想要跟进去,他叫我不要进去。看到他用一脸严肃的表情说很危险,就连向来大胆的我也忍不住有点害怕。」
「是喔……」
「而且,高里一走进实验室,里面就没有任何动静。我想要掀开帘幕,观察里面的情况,没想到帘幕变得好像铁块一样,一动也不动,所以我只好等在走廊上,除此以外,我还能做什么?」
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在为自己辩解,广濑忍不住笑了起来。只要胸肌一动,就会感受到灼烧般的疼痛。缝合时打的麻醉剂还没有退,但广濑完全不觉得有任何效果,锁骨下方的伤和肩膀上的伤虽然很深,所幸并未见骨,因为伤口看起来像是被锐利的刀刃割破的,所以只好说是撞到玻璃窗割伤的,可能是因为和真的被玻璃割伤的高里一起接受治疗的关系,老医生并未起疑。
接受治疗后回到学校,学务主任问了当时的情况。广濑只说被关在实验室内,因为他认为没必要多说什么。
结束后,刚好是午休时间,十时说,等他开完午休会议,就会送他们回去,广濑和高里回准备室打发时间,发现后藤不在,四名学生都在那里。
「后藤老师呢?」
「在开会。老师,听说你又受伤了?」
野末打量着广濑,广濑稍微掀开向后藤借的白袍,露出包扎的绷带。
「缝了伤口吗?」
「看来有一段时间不能泡温泉了。」
「这么惨啊。」
野末在说话时,不时瞥向高里,其他人也一样。只有筑城用冷漠的视线看着高里,高里淡然地承受他们的视线。
「对了。」杉崎突然开了口。「老师,你有没有听说,坂田学长发生了意外。」
广濑瞪大眼睛看着杉崎问:
「你说什么?」
后藤完全没有向他提这件事。
「昨天早上,他搭地铁时从月台上掉落,被进站的电车撞到。」
广濑知道自己面无血色。
「他好像打算跷课去哪里,刚好在路上发生意外。因为地铁已经放慢了速度,所以并没有死,但伤势很严重,他陷入了昏迷。」
——所以并不是高里。
广濑一脸愕然地回头看着高里,注视着高里惊讶地张大眼睛的脸。
原来和高里的自我没有关系,而是带有其他意志的生物干的。
「对不起……」
高里讶异地转头看广濑。
「原来不是你,对不起。」
「……为什么是坂田?」
高里喃喃自语。
「会不会真的是意外?」
广濑摇了摇头。
「是报复,我想应该错不了。」
高里露出极度困惑的表情。
「只要有很小的理由,就可以进行报复,但完全没有理由报复坂田啊。」
坂田为什么会遭到报复?他看起来像是高里的朋友,完全想不到任何他会遭到报复的理由。
野末叫了起来——
「该不会是因为他爆料?」
说完,他看着筑城。
「爆料?」
高里也看着筑城,广濑问筑城:
「筑城,你把那件事告诉高里了?」
「没有。」
筑城表情僵硬地摇了摇头。
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,我不可能到处去说有关高里的事。」
高里看着广濑。
「好像是坂田把有关你的传闻告诉了记者。」
高里睁大了眼睛。
「应该真的是他说的,否则,他没有理由遭到报复,搞不好也是他告诉记者你的下落——不是你,你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件事。」
广濑向他鞠躬道歉。
「我不应该怀疑你。」
高里缓缓摇着头,他似乎还搞不太清楚状况。
这时,有人敲响了准备室的门。
打开门一看,十几名学生站在那里,大部分是二年六班的学生,但也有几个其他班级的学生。
「……有什么事吗?」
站在最前面的二年六班学生开了口:
「听说高里在这里。」
「对啊,在……」
广濑指了指室内,高里偏着头看他们。
「广濑老师,你真的受伤了吗?」
今天早上出门时穿的衣服已经无法再穿了,所以他包着绷带的身体上头只穿了一件白袍。由于可以明显看到绷带,所以广濑老实地点了点头。
那些学生立刻破口大骂,坐在室内的高里和其他人都站了起来。
「为什么?」
其中一人用手指着他。
「广濑老师不是让你躲在他家里吗!坂田不也是你的朋友吗?你为什么要害他们!」
另一个学生苍白的脸上流着泪。
「你连父母也杀,朋友也不放过,你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?」
「你根本没在管是敌人还是朋友,不管是谁,想杀谁就杀谁吧?」
像惨叫般的骂声此起彼落。
为了避免遭到作祟报复,他们俯首称臣;为了保住性命,他们向祸神阿谀奉承;最典型的人物——不管他本身是否有什么企图——就是坂田。没想到坂田也发生了意外,保护高里的广濑也受了伤,就连应该站在高里那边的家人也遭到了杀害。
「等一下!这是误会!」
广濑遭到攻击是有原因的,坂田并不是只有善意而已,至于高里的家人,他们根本没保护他。
「你们不要冲动!」
广濑大声叫着,伤口顿时像灼烧般疼痛,他忍不住弯下身体。那些学生看了,情绪更加激动。看到他们想要冲进准备室,广濑立刻张开双手,扶着门和门框,挡住他们。
「高里,快逃!」
最前面的学生撞向广濑,广濑立刻被撞倒在地。他目前的身体根本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。
「别闹了!」桥上大喝一声。「你们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!」
「当然知道。」有人大叫着。「既然他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要杀,即使变成他的敌人也无所谓!只要没有高里——」
桥上拿起桌上的广口瓶丢了过去。广口瓶打到窗框,打破了窗户玻璃,广口瓶也碎裂了。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,冲进准备室的学生停了下来。
「只要没有高里就怎么样?」
桥上看着那些学生。
「你们想怎么样?啊!」
学生的激动情绪顿时冷静下来。
「难道你们想杀了高里吗?杀了他,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?恐怕得睡去感化院或是观护所吧?」
「你想帮高里吗?」
有人间道,桥上嗤之以鼻。
「我只是讨厌笨蛋。」
「……你给我记住!」
「我当然会记住,因为我是你们的恩人。」
那几个学生看了看站在墙边的高里,又看了看桥上,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。
双方僵持不下,高里开了口:
「我会申请休学。」
所有人都看着高里。
「我决定休学了,今天是来办休学手续的。」
准备室内鸦雀无声,有人突然笑了起来。歇斯底里的笑声立刻传染给周围的人,在几名老师听到吵闹声赶来之前,他们一直笑个不停。
6
十时开车送他们回到公寓,发现等候在公寓前的记者更多了,广濑推开把麦克风递到他面前的记者,好不容易才挤到楼梯口,冲上通往二楼通道的楼梯,所幸那些人并没有跟上来,但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头,像核桃般大小的石头在通道上弹了几下,发出尖锐的声音。
门上贴了一张很大的纸。
写着「劝告」两个字的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小字,广濑伸手想要撕下时,又有一块石头飞了过来。背后响起一阵骂声。广濑干脆不撕了,匆忙逃进房间。
三点开始的谈话性节目也都在讨论这起事件,媒体之间似乎已经逐渐达成共识,认为高里是敌人。他们当然不可能相信「作祟」现象,虽然没有明说,但他们都拐弯抹角地暗示高里亲自复仇的可能性,每一个主播在报导时的语气都毫不留情。
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?广濑看着拿起素描簿的高里。一旦被所有媒体贴上是敌人的标签,就会成为人类的敌人。这并不是夸张,而是实际可能发生的事。高里已经失去了监护人、失去了学籍,虽然他说要去工作,但他能够找到工作吗?这场风波何时才能平息?民众什么时候才会忘记这件事?
广濑看向高里,他拿着画笔,正在素描簿上作画。就像第一次看到他画画时一样,他将所有意识都集中在画面上,但此刻的他,已经没有当时那份静谧的真挚,显然有什么事严重影响了高里的情绪。
画纸上的「岩石迷宫」涂上了绿色颜料。深绿色的奇岩,仿佛长满了青苔。高里迅速上完色后,陷入了沉思。他注视着画面,微微偏着头。
「——怎么了?」
「我觉得好像不太对……」
即使如此,这项作业对高里来说,仍具有重大的意义。广濑轻轻露出微笑,但突然感到不安。眼前这名少年到底是谁?攻击广濑的影子说,它有责任和义务保护高里。报复并不是高里的意志,也和他的潜意识无关,异形怪兽基于异形怪兽的逻辑保护着高里,但它们为什么有责任和义务保护高里?它们又到底是谁?
——你是王的敌人吗?
广濑不由得想起之前听到的声音。「王」是什么?是不是指高里?如果是指高里,他为什么被称之为「王」?
「高里。」
听到广濑的叫声,他抬起头。
「如果听到『王』这个字,你会想到什么?」
「……王吗?」
高里复诵着这个字,稍微想了一下,然后说:
「泰王。」
广濑坐了起来,伤口一阵剧痛。
「太王?他是谁?」
高里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。
「我也……不清楚。」
「怎么写?」
「安泰的『泰』……」
——泰王。广濑在嘴里念着这个名字。
「泰王是名字?还是称号?」
高里讶异地皱起眉头,注视着画面深处。他的眼神飘忽,似乎在努力寻找什么。
「和你失去的记忆有关吗?」
「……应该是。」
「既然你还记得,代表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具有重要的意义,你还可以想到什么?任何事都没关系。」
高里摇了摇头。
「我想不起来了。」
「那就当作是联想游戏。」
广濑从旁边拿了一张纸。
「上次提到蓬山时也一样,比起绘画的影像,你对语言的记忆更加深刻。把你能够想到的字眼都统统说出来。」
「但是……」
「不是关于『王』这个字也没关系——对了,神隐。说到神隐,你会联想到什么?」
高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中的某一点,好像那里写着答案。
「记忆。」
广濑立刻写下这两个字。
「然后呢?」
「模糊。不安。事件。异类。异邦。异境。丧失……手臂。喧嚣——」
「麒麟。」
「麒麟的图。吉兆、角端、角、孔子、转变、选定、王、誓约。」
据说孔子曾在荒郊发现麒麟的尸体,长叹道:「吾道穷矣。」至此为止,广濑还能理解,但完全不了解之后的联想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。
「……这些是什么?」
高里摇了摇头。
「不知道,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。」
「是喔……」广濑点了点头,又继续说了下去:「白汕子。」
「水、女人、守护、海妖。」
广濑皱着眉头。
「原来是和水有关的女妖怪?」
广濑问完之后,突然张大了眼睛。
——高里之前怎么叫它的?
广濑在记忆中搜寻。是妖怪的名字。海妖的名字。对了,叫赛莲。赛莲在被抓到时,取名为慕玕。那到底是什么?
高里也茫然地喃喃说着这个名字。
「慕玕。」
那个女人就是白汕子吗?
「老师,这个——」
广濑制止了他。
「没关系,我们继续——蓬山。」
高里闭上眼睛。
「奇岩、罗赖马山、盖亚那、故乡……树、蓬庐……宫。」
广濑把纸递到高里面前,他写下了「蓬庐宫」几个字。
「——王。」
高里立刻回答:
「泰王。」
高里回答后,再度闭上了眼睛。
「誓约、麒麟、十二王。」
「十二王?」
不知道为什么,高里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。
「十二国有十二王。」
说完,他看着广濑。
「泰王是称号,戴极国的国王就是泰王。」
广濑注视着高里说完后所写下的「戴极国」几个字。
「还有呢?」
高里捂住了脸。
「不知道,我想不起其他的了……」
广濑看着便条纸。高里曾经失去的记忆,那一年的片刻。他在七年前遭到神隐,然后——广濑想到这里,不禁在内心苦笑起来。这种想像太荒唐了,但是,既然那些怪兽真实存在,有这种荒唐事也不足为奇。
高里在七年前遭到神隐,在某个异界生活了一年。那里有十二国,有十二位君王,泰王是其中之一,君王和麒麟之间立下「誓约」后结合。绿色的奇岩是连绵的蓬山,在那之上的是蓬庐宫。
广濑看着趴在暖炉桌上的高里。
——你是泰王。
如果那个女人是白汕子,那只怪兽就是麒麟。麒麟不是说「有责任和义务」吗?如果这就是「誓约」的内容,只有身为君王的人才会因为这个誓约受到保护。
但是,不知道为什么,广濑就是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。
他无法分析自己的这种心情,为此感到手足无措。高里很希望回想起神隐期间的事,希望了解所有和过去相关的资讯,但自己为什么无法说出口?
广濑感到不解,但还是无法说出这句话。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他站在温热的夜晚街头。虽然已经半夜,但还有很多人聚集在街头。他附近那片盖上蓝色塑胶布的围墙下方,有人供奉了花束。
他们都带着怒气看着眼前这栋公寓,他更充满愤怒地看着那扇黑暗的窗户。他的朋友被压在山门下死了。他无法原谅这件事。那个乍看之下温和无害的少年竟然运用怪力乱神,用恐惧支配周围的一切。
他不允许那个少年不受任何制裁,继续活在这个世界。正义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。
他是正义的代言人,手上握着比剑更强大的武器,罪恶必须公诸于世,必须遭到惩罚。报导的自由就是为此而存在,那个少年却用肮脏的手法加以妨碍,他绝对无法坐视这种情况发生。
他点了一支烟,把打火机放回口袋时,发现一名独自站在远处的摄影师摇摇晃晃地走进背后的小巷。
一定是太累了,这里的所有人都累坏了。他心想。
他抽着烟,注视着二楼的窗户。面向马路的窗户旁有一道门,门上有白色的纸。那是公寓的住户贴的。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是谁贴的,但他们无意报道。他也知道是住在身后那道围墙对面住户的老爹丢的石头,只是他不打算告诉少年。
他把已经抽完的烟蒂丢在脚下,用鞋尖踩熄后,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四周。发现原本守在这里的六个人只剩下一半。现在的人真没毅力。他在内心嘀咕着。他打算彻夜守在这里,明天早上,会有其他记者来接班。在此之前,他要守在这里,看那个少年有没有逃走。
站在附近的一个男人走进旁边的一道门内。他看见男人进门的样子。因为光线的关系,看起来好像是被拖进门内。他猜想男人应该是进去撒尿。这家伙真没家教。
他坐在地上,靠着围墙。已经腰酸背痛的他又点了一支烟,猛然发现不知不觉间,已经听不到其他人窃窃私语的声音。
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道发闷的声音。他看向声音的方向,刚好看见一名杂志记者走进小巷。他看到记者的脚消失在小巷内。似有若无的微风吹来,飘来一股难闻的味道。可能是河口淤泥的味道,有点像血腥味。
他茫然地看着公寓,缓缓地抽着烟。抽完之后,把烟蒂在柏油路上捺熄。就在这时,他似乎隐约听到惨叫声。他慌忙左顾右盼,才发现夜晚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他站了起来,左右走了两、三步,伸长脖子,向左右的街道张望,却不见任何人影。寂静的房屋如同废墟般林立,他想要去找刚才走进那道门的男人,因为未免进去太久了。如果不小心在别人院子里睡着,又会遭到投诉。
走了几步,他听到旁边传来动静。那是塑胶布发出的声音。他注视着塑胶布。盖在围墙上的蓝色塑胶布内侧有什么东西在动,他看着塑胶布,动静渐渐消失了,恢复了原来的宁静。
他走向塑胶布。塑胶布盖住了围墙上的破洞。他轻轻掀起沉重的一角,这时他才发现,放在脚边的花束不是菊花,而是金盏花。
——是奶奶供在佛坛上的花。
他不经意地想到,撇着嘴角笑了起来。一边笑,一边掀起了塑胶布的一端。
围墙上的洞内,出现一个漆黑的东西。